一个喜欢折腾的农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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卖凉粉，卖粮食，卖木材，卖门帘；烧木炭，砍毛竹，打小工；生产过电线杆，建筑过楼房，当过“包工头”搞过拆迁……这样的经历，耗去了光山县殷棚乡凉停村农民陈世法近20年时间。

挣钱是目的。但在这近20年时间里，陈世法没挣住钱，只有难忘的记忆——

14岁，因家贫失学的陈世法背着家里大人借了15元，和村里两个大人一起“参股”做了多斤凉粉。想着15元改一天就能变成30元、50元，但和俩大人一起挑着凉粉跑了多里去了信阳，肩膀肿了，脚板烂了，收获却是兜头泼下的“冷水”：“我们收够了，你还挑回去吧。”是时的15元对他来说是“天文数字”，而且还是借来的。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20岁出头的陈世法去了杭州，工作是推着三轮车卖鸡蛋摊饼。生意挺好，但只能在早上卖到9点；收入也不错，但除了交房租和日常不吸烟不喝酒的开销余不下几个。蹬着三轮车，多里地他去了义乌商品批发城。生意依然是摊饼，而且顾客明显比在杭州多，但问题来了：市场管理人员问他你知道这里不能随便摆摊不？他跟人家打亲情牌，说为了多卖几个钱他蹬了多里路才到的这里，还说不信我把裤子脱了你看看都肿成啥样了。但管理人员不相信眼泪只认制度。于是，他又骑着三轮车去了上海外滩。生意依然很好，但第二天来了四五个人，他们不排队购饼，直接掀他摊儿的。他说，“这就是恶性竞争。”

陈世法这么折腾着急于挣钱、挣很多钱，是因为他再次负债，不是15元，而是十几万——去杭州之前，他开了家酒厂，陶醉在酒的醇香中幻想着挣钱的快乐，却不想经营不善，酒没咋喝上，十几万债倒背上了。

陈世法不知道卖摊饼多长时间能还上债务，但在欠条上签下“陈世法”这个名字时，他知道要想把这些欠条从别人手里要过来，只有用现金，十几万现金。

此前的经历颇多折腾的辛酸，此时的鸡蛋摊饼生意相对稳定，四年后，他再次回到光山时，看到了让他至今心灵震颤的一幕：白发苍苍的老母亲正带着他五岁的女儿在秧田里劳作，他家的那头牛扭脸的瞬间，牛角让他女儿脸上一片血红。

男儿有泪不轻弹，陈世法在这个定格前哭了。擦干眼泪再次踏上去杭州的列车时，他带上了母亲和妻女，工作仍是摊饼，不同的是，这次是夫妻摊儿。

小日子相对安静。有一天，上小学的女儿和同学玩沙子，一把扬沙扑面而来，女儿留着一条疤痕的脸上，又有了一只不再闪亮的眼睛。如今，她已二十多岁了，他依然觉得亏欠她。也正是这种亏欠，让他再次回到光山。

手头的一点钱，支撑着执着着折腾着挣钱的念头。5年，陈世法买下一片荒山，粉碎的石子进了建筑工地，这一次，他的腰包真的渐渐鼓了起来。

富裕的陈世法仍在折腾。8年，他在信阳火车站看到那些背着大包大包蛇皮布袋行囊的老乡挤扛着南下的列车时，触景生情，“为什么我的乡亲都去外面打工？为什么不能让外面的人来我们信阳打工？”年岁末，他讲着这段多年前的记忆，依然慷慨激昂，拍着桌子冲动。

折腾，让陈世法饱尝辛酸；折腾，让陈世法胆量越来越大。8年10月，三五百亩荒坡丘陵地以50年的期限被他承包了。搞点啥名堂呢？陈世法心里没谱，也有谱——“我得让这些荒坡变绿。”

丘岗和浅山占了光山县总面积的63.9%，曾多次荣获国家、省林业先进县称号。然而随着外出务工人员增多，全县有近50万亩丘岗地种植效益不高或被荒弃。这里，虽然有种油茶树的传统，但经济效益并不佳。不过，油茶树耐旱抗贫瘠的特性却被陈世法看中，“怎么种，才能让它既绿化荒山野坡又能见到经济效益？”

载着陈世法的列车再次南下。这一次，他去的是湖南，时间是9年。正月初六，他在长沙找到一个育苗专家，想跟专家“探讨并论证”优良油茶树在光山种植的可行性，但只有小学文化的他被婉拒了。不气不馁，他在专家家附近等了七八天，被感动了的专家终于给他“指了路”。

0多棵已生长五年的油茶树被拉回光山时，陈世法的青壮乡邻差不多都已离开家去了打工地。找不到卸车人，几个共同出资人就自己卸，连天彻夜往荒坡丘陵上种。“良田都撂荒那么多，你还种荒山？”有人笑他，他说：“五年后你再来看！”

信心缘自了解：油茶果油已与橄榄油一样被称作食用“神油”；油茶树结果期长达80年，被称为“铁杆庄稼”；市场上，每吨油茶油价格20万元。

然而五年没等到，几个出资人相继退出。他们说“老陈，还是去干点儿别的吧，这样折腾着投资越来越大，见效慢且不理想。”不过，陈世法坚持了下来，而且还把流转、承包的土地面积扩大到两万多亩。这其中，荒山地占95%以上；这其中，油茶树一万二千多亩。

五年过去了，坚持下来的陈世法已有收获。当然，腰包鼓囊囊的收获已不再是他最希望看到的，一如当年在信阳火车站他扪心自问的那些“为什么”，“一个人富了又算什么？把周边的人都带动起来，让大家都在家门口挣钱，不再东奔西跑着打工才是正理。”

栽种，除草，施肥。有意的，陈世法会让一些六七十岁的“留守老人”到他这里干活，他说，与其让他们闲得没事儿，与其让他们坐在大树下打着牌等着脱贫，为什么不让他们在我这儿通过劳动挣钱？油茶果采摘期，他最多时用过上千附近的老人，而且工资一天一结。

两万多亩荒山绿了，附近的留守老人也三天两头能在陈世法这儿找到活干；油茶树带来的经济效益显现了，带动全县油茶种植面积16.7万亩，并带动上万农民走上了脱贫致富之路。“当年我母亲白发苍苍带着我女儿在秧田干活的情景留给了我一个情结。”陈世法说，他见不得五保户、贫困户吃苦受穷，也见不得贫困孩子没学上，建学校，修路，十几万，几十万，“老婆叫我‘傻子’，可捐资干这些事儿时，我心里高兴。”

如今，被陈世法执意起名“小康”的儿子正在郑州上着大学。“我不会多给他钱让他成为‘富二代’，想多花，自己想办法折腾去！”

折腾，让一个农民饱尝辛酸，让一个农民有了富裕生活，也有了“全国绿化劳动模范”“全国科普惠农兴村带头人”这样的荣誉。看似安稳下来的陈世法，其实仍在折腾：育苗种树，养鸡养羊养鱼，还规划未来：“明年先建个油茶精深加工厂，跟着再搞农家旅游。荒山变绿了，我的那些青壮乡邻也该从外面回来，在自己家门口挣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