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前时期,长江中下游玉器造型多元化,反映

长江中下游史前玉器的造型特征是同一器身内包含有不同的组成元素，或为简单几个意象外形的组合叠加，或是不同意象的特点融于一体而形成一个全新的玉器造型。这类玉器的造型通常十分奇异，超越了存在于世间的自然万物原型，从而被赋予了宗教礼仪上的功能，呈现出独特而神秘的审美意味。

多元意象组合的造型

在长江中下游出土的史前玉器中，有一类玉器的造型与众不同，它们由不同的意象集于一身，并且每一种意象最明显的特征元素都各有显现，独立于器身之外，呈现出多元意象有机组合的造型特征。

早期的多元意象组合的造型一般比较简单，多为两种意象组合而成。例如在棋泽文化玉器的一件玉璜就是由鸟和鱼的两种造型组合而成。此璜在一端琢磨出鱼的大致轮廓，另一端则似鸟的形状，造型虽然简单却显得十分别致，被认为是史前时期最早出现多元意象组合特征的玉器。

中期的多元意象组合造型则丰富与复杂了许多。首先，组合在一起的玉器意象种类更多，一般为两种以上。在良渚文化玉器中就发现了不少具有此造型特征的玉器。比如在良渚地区赵陵山墓出土的一件神人鸟兽佩玉，它由一块弧形的片状玉料镂雕而成，雕刻出人、兽、鸟三种意象合于一体的组合形象。其中，人处于器身的最下端，为一侧面的轮廓，眼、口、鼻清晰可辨。头上戴有一冠，下肢呈屈曲状，右手以上举之姿与器身最上端的鸟相接，而左手则似向上托起一兽，兽的头部则和上端鸟的腹部相连，造型奇特而丰富。

其次，组合在一起的意象多为神人、神兽或神鸟的意象，反映出史前先民独特的原始信仰。比如在良渚文化另一墓中出土的一件人鸟兽缀玉组合玉器中，就同时出现了玉人、玉兽和玉鸟的形象。其中，玉人处于最上端，为半身像造型。人的面部轮廓呈倒梯形状，颤骨高凸，大眼大鼻嘴紧抿，头上有一包发髻，双臂相交叉置于胸前，应该是史前良渚先民所崇拜的祖先神灵的形象。

玉兽和玉鸟则并列居于玉人的下端。玉鸟在左侧，呈三角扇形，浅浮雕出一双凸起的大眼，鸟嘴向下钩出，玉兽居中，似一个上宽下窄的方形，同样有一双凸起的大圆眼睛，阴刻出橄榄形状的眼眶。可见，玉鸟和玉兽都有可能是古良渚先民所崇拜的神物形象的简化。在这件人鸟兽组合玉器中，玉人的形象高高居上，显示出崇高的地位，玉鸟和玉兽并列居中，反映出对于玉人即祖先神灵的烘托与辅助，是史前良渚先民原始信仰状况的生动写照。

同样具有人、兽、鸟意象集于一身特征的还有良渚文化的一件玉冠状饰。它的冠顶尖耸，两侧平展如翅，通体透雕出神人与兽面的轮廓，并在器身两侧阴刻出神鸟的图形。神人瞪一双巨眼，凌然跃居于同样大眼重目的神兽之上，不怒自威，神鸟则为它们插上了飞翔的双翅，寓意着原始先民所崇拜的神灵具有无上的神通与威严。

后期的多元意象组合造型则趋向于简化。每一种意象只保留了最为醒目的特征，以局部代替整体。比如石家河文化玉器中的一件玉虎头，其轮廓近似一个半圆形，上部为牛角状的介字形顶冠，中部镂空中一对狭长的虎眼，两边各琢磨出翼状的轮廓，微微向上凸起，如同一双神鸟的翅膀。这件玉器的轮廓极其简单，各种组合元素也尽量予以简化，但仍可一窥史前石家河人对于自身信仰之神的独特刻画与领悟。

多元意象融合的造型

在长江中下游出土的史前玉器中，还有一类玉器与上面所说的多元意象组合玉器的造型相类似，但与之不同的是，玉器中每种意象的特征相互融合、相互衬托，从而形成一个全新的整体造型。

首先，在多元意象融于一身的玉器造型中，会有一种意象作为主导意象构成玉器的主体轮廓。出土于史前凌家滩文化的一件玉鹰猪就充分显示出这一特征。这件玉器的主体形象为一只头偏向一侧、双翅展开的玉鹰，但值得一提的是，在两翅的末端却各琢磨出两个猪头的造型，眼耳口鼻俱全，造型栩栩如生却又神秘莫辨，早已超越了现实自然中的动物形象，而生成了一个全新的具有某种原始信仰力量的神物,被后人认为是史前新石器时期最早出现的一件合体象生玉雕。

稍后出现的一件良渚文化玉鸟也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其体态扁平，双翅舒展，鸟头昂首向上，仿佛即将一飞冲天。这件玉鸟的鸟身造型简单，光素无纹，但其鸟头的部分却刻意精雕细琢，浅浮雕出一个兽面的形象,巨眼圆睁，张开的扁形大嘴中还露出两排门牙，全然不是现实所见的鸟类形象，而平添了一份神秘与威严。还有一件石家河文化中出土的玉蝉也是如此。其全身轮廓为一只竖立的蝉形，总体看来雕琢得十分精细，双翅与身尾截然分开，细密的筋脉与蝉身的节纹亦历历在目。尤其在玉蝉的头部，更以浅浮雕与阴刻线相结合的手法，雕刻出抽象威严的兽面以代蝉首。整体造型十分奇特而生动，充满了原始的想象力与超现实的神秘美感。

其次，与前一种多元意象组合造型玉器不同的是，每种意象的特征不再各不相干、独立于外，而是相互融合在一起，共同生成一个全新的整体。例如凌家滩文化玉器中颇具特色的玉鹰，其整体轮廓为一只展翅飞翔的鹰，但在身体两侧却琢磨出两个猪首以代张开的鹰翅。在这件似鹰非鹰、似猪非猪的合体象生玉器中，鹰和猪的特征不仅巧妙地融合在了一起，而且彼此的特点又互为加持，使得这件全新的玉器更显奇特，焕发出原始神秘的魅力。

还有一件良渚文化玉器中的玉牌饰也是如此。这件玉器形如一个扁平的倒三角形，全器釆用了透雕和阴刻线相结合的手法，琢磨出一个兽面的图案，在两个圆睁的巨眼之下各有一个锯齿状的凸起，颇像两条屈曲的蛙腿。在蛙腿之间，还形成了一个四角星状的镂孔，恰如神兽张开的大嘴。整体看来，全器以一只倒立变形的伏蛙形象与兽面形象融合而成一个全新的造型，神秘而富有张力，体现出史前良渚先民独有的创造力与审美情趣。

此外，之后在石家河文化中出土的一对人首蛇身玉雕中，意象特征的互相融合也达到了新的高度。这对玉雕呈环形，环的上端为一侧面人头像，头发高高竖立成覆舟状，以减地阳雕的手法刻划出橄榄形的大眼与耳口鼻以及发达的下顎。在环的下部，则是以一个弯曲的蛇身来代表人的身体，并以轻浅的阴刻线来代表蛇身的鳞片。整体形象栩栩如生，造型自然流畅,人与蛇各自的特征合二为一毫不突兀。可以看出，这是一件凝聚了史前先民智慧与想象力的典型神物，也充分彰显出石家河先民对于祖先之神的独特认知与描摹。

总之，在长江中下游史前玉器中，这类以多种不同的意象集于一身的玉器造型显得异常独特与神秘，不论是不同意象特征的组合叠加，还是不同意象特征的巧妙融合，都反映出史前先民对于玉器造型的奇思妙想与不凡的审美创造力，经他们之手创作出来的这类玉器，源于自然生活又远远超越了现实中的自然形象，在亦真亦幻中彰显出他们对于祖先神灵以及信仰之神的顶礼膜拜与独特体悟。他们在有限的认知空间里，用自己原始的审美思维演绎出了极具想象力与神秘魅力的玉器造型，为后人展现了充满原始审美情趣的艺术珍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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