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不去的年味

回不去的年味

记忆里,过年是一个非常隆重,令人向往的节日。样板戏《智取威虎山》里有一句台词“盼星星,盼月亮,只盼深山出太阳”;我们小时候是“盼天黑,盼天明,只盼新年早来临”。

儿童时代,我们盼望过年,一年的时间却很长,现在我们讨厌过年,一年转眼即逝。

过罢大年,大家走亲访友,吃吃喝喝的时候,除了讨论赚钱和打问张家长李家短外,话题会很容易地回到过去。

过去,尊贵的客人总是请到饭店吃饭,来表示对待客人的诚心;现在,一般的客人才在饭店,只有亲近的客人才会被请到家中,能到这个家中吃饭,那一定和这家人关系不一般。

过去,我们的客厅、卧室、厨房、餐厅都在同一个二十平米左右的小房子里,请人吃饭,借桌子借碗,六人一桌,炕上地下都是人。大人们划拳喝酒唱酒曲,热火朝天;小孩子在院子里打打闹闹放鞭炮,不亦乐乎。

而现在,一百多平米的房子,基本上没有客人。来上十几个客人,依然觉得拥挤,小孩子没有地方玩,只能在桌子旁边钻来钻去,大人吃不好,小孩玩不好。尤其是那些懂事的青少年们,没有了吵吵闹闹的激情,两只眼睛盯着手机,旁若无人,只有当大人们让满酒的时候,才不情愿地在大人的指导下给舅舅姨姨倒酒。

然后,大人哀声长叹:亲戚交往一代比一代疏远了,以后要经常聚聚。这有用吗?一年就聚这么一次。

于是,有钱有地位的人会提出立个家谱、族谱,让后代不要忘记祖先。这有用吗?现在的孩子,连三辈子以外的亲戚都不认识,还指望他们认识祖先,家谱族谱在他们眼里就是一部流水账,给谁看呢?

烦恼的话题不了了之,随着酒劲,该吹的牛还得吹:老年人想当年,中年人谈现在;我认识某某局长,你和某某校长是朋友:吹胡子,拍脯子,有事您说话;这个事情需要找谁谁,那个工作需要花几万……。

然而,无论现在多么风光,总还是要回到童年,只有童年,才能套近距离,只有谈到童年,才能回忆满满:

小时候,在农村,过了腊八就是年,腊月初八过后,人们就开始准备过年。因为那个时候买东西没有现在这么方便,人们吃的馒头、糕、豆面、豆腐、粉条、麻花、茶食等等都需要提前做好。

一家人一般只喂一口猪,冬天杀掉舍不得全部吃,一部分猪肉会到集市卖掉,以便增加收入。没有冰箱,人们会在背阴的地方用砖垒一个大约一立方米大小的仓库,里面放上冰块,然后把鸡肉、羊肉、猪肉、猪羊下水放里面保鲜。

没有新鲜蔬菜,山药、萝卜、白菜、葱姜蒜都存放在地窖里,进口盖上厚厚的糜草。地窖里冬暖夏凉,经常有老鼠和青蛙出没,甚至还有蛇。里面黑乎乎的,必须拿着手电才能看得清楚。很多人的地窖在院子外面,没有监控,很少有偷盗现象。人们虽然贫穷,却安分守己。

妇女们不仅要准备过年的饭菜,还要缝新补旧,新的棉衣,新的被子,新的鞋子都要提前准备。

临近过年,还需要找一个好天气,把家里的被子等家用物件搬出外面晒太阳。人们在家里扫房顶,过去的房顶都是椽子檩条结构,打扫起来很不方便,经常有零碎东西掉下来。扫完房顶,就用白泥水刷墙,白泥水刷过的墙面比现在的腻子刮过的墙要白,缺点就是容易沾到衣服上。过去的白泥墙是不能靠的,所以大部分人家都有用油漆做的腰墙,腰墙上画有精美的花边图案。

如果觉得炉子不快,还需要把炕洞的盖板弄开,把里面的烟灰掏出来。那个时候,每一家的炉台下面都有灰坑,过年以前也必须把里面的炉灰挖出来。

所有的这一切都必须在当天完成,不然,搬到外面的被子会在晚上打上霜气,况且,晚上也没地方睡。

贴窗花也是过年以前必不可少的工序。那个时候,家家户户都是方格子的窗棱,我们要把旧的窗纸撕下来,新的窗纸用浆糊粘上去。窗花有集市上买来的水彩画,也有自己的手工剪纸。现在所谓的剪纸艺术,基本上是来源于那个时候的窗花剪纸。一些年纪大的老太太是这方面的好手,年轻人经常向她们讨要剪纸或者剪纸的样板。

除夕那一天是最忙的,首先要贴对联,正房,南房,库房,草房,牲口圈都需要贴,甚至平板车,树上,牛角上也贴。一家人有时候需要十多副对子才能满足需要。村子里会写对联的一写就是好几天,居民们把裁好的红纸放到桌子上,写对联的人照着对联书写对联,一家一家的写,写好等凉干,收起。

贴对联需要两个人,浆糊刷到对联背面要立即粘上去,不然就会结冰粘不上去。白面和的浆糊遇上太冷的天气还需要经常到炉子上热一下。

贴完对联,就挂灯笼,院子里,大门口都需要挂灯笼,有了电以后,人们会挂彩色灯泡。

打扫卫生是必不可少的,院里院外都要打扫干净,摆放整齐。农村柴草树叶比较多,打扫出来的柴草焚烧掉。

一切就绪,开始垒火笼,垒火笼看上去简单,其实也是一个技术活,小孩子一般干不了,只能充当搬运工,看着大人们把块碳一下一下地垒上去,最后在顶上压一个写有“旺气冲天”的对联。火笼的底部是用砖或者石头垒的底座,用来添加柴禾和点火的,这底座要一直等到过完小年才可以拆除。

火笼垒好,要等到吃过晚饭才可以点火,除夕的饭菜是一年以来比较丰盛的。但是吸引孩子们的不是丰盛的饭菜,而是包在饺子里的硬币。谁如果吃到包硬币的饺子,谁就抢到了元宝,预示着一年顺顺利利。所以孩子们会尽自己肚子最大的能力吃饺子,希望自己多吃几个包硬币的饺子。

当大人们把火笼点着以后,孩子们的高光时刻也到来了。哪里还有心事在饭桌旁边看电视、吃饺子。都跑到院子里,呼朋引伴,挨家挨户看烟花,放鞭炮。

过去没有几百响的鞭炮,只有二十响到五十响的,尽管如此,大家也舍不得一下子放完,都是拆下来一个一个的放。孩子们一手拿着燃烧的香,一手拿着鞭炮,引念对着香头点着,马上扔出去,“啪”的一声,大家便欢呼起来。来不及扔出去,很容易在手里爆炸,炸得手指头发麻,半天缓不过来。

大一点的孩子放双响麻炮,也是一只手轻轻捏着,让麻炮离开并垂直地面,另一只手用火点着,第一声在手里响,一般情况不会炸开,第二声冲天上爆炸。也有的将麻炮握手里,点着,等第一声响过直接扔出去。

以上这些动作都是非常危险的,如果遇上劣质的麻炮,在手里炸开,那就相当麻烦了。但是在当时,你如果不这么做,别人会嘲笑你胆子小。

那个时候没有大型礼花,只有滚地雷或者起火之类的小花炮,一般的人家也买不了几个,为了过过花炮瘾,只能满村子乱窜,谁家放花炮就跑谁家。直到看完了花炮,自己口袋里的鞭炮也放完了,才回到自己院子里,围着火笼玩一会,恋恋不舍地回到家里。

好在那个年代还没有计划生育,一家子至少也有两个孩子,回到家里也不想睡,电视一两点以后就不播放了,大家只能一家子打扑克,说说笑笑熬年。直到实在瞌睡得不行,才睡去。

后来有了麻将,纸牌,大人小孩都彻夜不归,赌博或者看别人赌博,困了,就地迷糊一会。

除夕的晚上,还有许多迷信的做法,为了辟邪,所有门口都围有炉灰,放上菜刀、擀面杖,菜刀要刀口朝外,门两边放照门碳,碳上有彩纸贴的十字叉,大门口则把铡草刀拆下来,刀刃朝外放着。并不是所有人都在乎这些,只不过是一种仪式感罢了。

不管除夕晚上有没有睡好,大年初一,人们都会精精神神地穿上新衣服走家串户。孩子们起的更早,等不上吃早饭,就开始相跟着一家一家拜年了。

“叔叔、婶婶、大爷、大娘好过年!”新年的第一声祝福出自稚嫩的孩子口中。

“好过年,都好过年!”大人们脸上笑开了花。立刻从柜子里取出水果糖,一人两到五个的发放。

孩子们拿到糖,转身一溜烟跑到下一家,背后是大人们的挽留声:“拿到糖就走,也不多坐一会儿。”

大人们哪里知道,孩子们这是要赶门子,拜完年还要好好地去玩耍呢?一般,十二岁以里的孩子都会得到大人们的水果糖或者奶糖。拿到糖的孩子们会在一起炫耀一下谁的糖多,谁的糖好。还要检查一下有没有漏掉的,有漏掉的就继续要糖去,一些机灵的孩子会重复拜年,口袋里的糖就会比别人的多。孩子们拜年得到的糖都会交到大人手里保管。

男人们吃过早饭才打扮整齐,开始挨家挨户地串门。女人们要梳洗打扮,稍微迟一些出门。每到一家,都要发放香烟,嗑瓜子,摆茶盘,叨叨啦啦,说说笑笑一阵以后,转入下一家。茶盘、香烟、花生、瓜子都是提前摆放好的,即便是主人不在,大家也可以自己随便取来享受。

整个村子都串遍以后,男人们继续打麻将,女人们回到家做午饭,午饭一般吃素食。下午,人们会到临近的村子里串。孩子们便满村子疯跑,不时地放鞭炮。

小孩子在一起,少不了吵嘴打架,更少不了干坏事。受了委屈的孩子会跑回家里哭哭啼啼地告状,大人们乖哄一番,孩子们便又玩到了一起。那个时候,人们的安全意识不强,孩子手中的鞭炮,麻炮容易伤着身体或衣服,严重的还会引起火灾。孩子们的好奇心可能会干出更出格的事情,比如把麻炮扔到人们放在厕所里的尿盆子里,鞭炮扔到地窖里等等。这种情况一旦发生,大人们往往比平常包容,大年初一,就是图个红红火火,热热闹闹。

过罢初一,人们便走亲戚,给外公外婆、姑姑、舅舅、姨姨拜年。一走就是好几天,把年前做的好吃的吃一部分,还拿一部分,礼尚往来,就是套个近乎。孩子们可以收到压岁钱,压岁钱从几毛钱涨到几块钱。

那个时候走亲戚都是在亲戚的家里吃饭,和亲戚睡一个炕上,一直拉话到深夜才睡去。不像现在,吃在饭店,住在宾馆,除了特别亲近的人,你连你亲戚的门朝哪里开都不知道。大人们都这样了,还让下一代亲近,显然是不可能的。一年见不了几面,见了面也就是打个招呼。

不是孩子变了,我们已经变了,我们看不到自己的变化,却看到了孩子们的变化,这都是我们自己的问题。

人们都感觉过年越来越没有年味了。不是没有年味,是年味变了。

年味变了也是年,也就是因为过年,不然,你可能连你三姑舅四两姨长什么样都忘记了。

虽然年味回不去了,但是我们可以重拾亲情,改变孩子,首先要改变我们自己。

我们会采取行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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