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角说破冰行动林耀东的权力来源宗

《破冰行动》给我印象最深的角色，无疑是老戏骨王劲松扮演的林耀东了，尤其是他在电视剧开头那个亮相，先声夺人。

雨夜，百名村民将几名缉毒警堵在屋里，让他们交人，这么嚣张的暴力抗法在荧屏上委实罕见。然后一声喊：东叔来了！村民如红海一样分开。村主任林耀东施施然走进人群，摘下眼镜，在袖口上擦了擦水汽。那上位者的气场，根本不是一个村主任能有的。村主任的气场，连谢大脚都镇不住。

再看到东叔，是要把黄毛逐出宗族祠堂，就往那一坐，一句台词没有。随着辉叔一条条剥夺黄毛在家族的权利，村民们没有任何反驳和质疑，只有黄毛哥哥一声声无力哀求，然并卵。林耀东为什么这么牛，不是因为他是村主任，而是因为他是族长。一个宗族的族长，其影响力又何止一个村寨，所有走出去的族人，都是他的手眼。

像我这种生长在东北老工业基地的人，对宗族的意义并没有切身体会。尽管家里聚会时长辈也会称一声x氏家族，但那几十号成员，真配不上家族这个名号。既没个长房、二房、三房，也没个港澳台族叔，再加上现在的年轻人都讲究个核心家庭，厌恶七大姑八大姨，估计不出五服，这家族就散花了。

在这么一个现代社会，契约关系正在替代人际关系，熟人社会正在演变成陌生人社会，传统中国那种基于血缘纽带的宗族关系正在断裂，这是商业文明的结果。我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但得承认，适应于农耕文明的宗族文化，绝对是中华文明能够绵延千载的坚韧纽带。

关于宗族，就我所知，叨咕几句。宗族文化这玩意，说起来是家国一体，因为它就起源于权力交接和维护。首先来说，基于农耕文明的权力交接，讲究个嫡长子继承制。这个制度的好处呢，就是避免了为了争夺权力而兄弟相残。继承权打从一出生就确定下来了，谁也别争。

那些非嫡长子的兄弟呢？就把他们分封到各地当诸侯。危难关头一支穿云箭，千军万马来相见。但就像我前面说的，这人哪，一代两代还行，年头久了，亲戚也都不认识了，感情也淡了。这造反的心就起来了，大家都姓赵，凭啥他们那枝儿当皇帝？

怎么办呢？就得让亲戚之间多走动走动，把诸侯们时不时地叫来京城敲打敲打。虽然大家都不太熟，但不要紧，我们有共同的祖先，大家可以通过祭祖来联络感情。别小看这个祭祖，它的约束力可不光靠世俗力量，还有祖先的神明。

要说中国人信什么？我觉得最信的是祖宗保佑。活着的人希望祖坟冒青烟，而死去的人又希望香火不绝。所以古人才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因为无后就意味着断了香火。而对于活着的人来说，最怕的就是被逐出宗族，那就意味着你死后不配享用后人的香火，变成了孤魂野鬼。就问你怕不怕。

就这样，靠着列祖列宗的名义，靠着祭祖的活动，中国人就制造出一种庄严的仪式感，把已经成为陌生人的同族人凝聚在一起，形成强大的向心力。那如果族人们开枝散叶，天各一方了呢？好办，中国人发明了家谱。这就是古代便于携带的户口本，两个同姓人碰上了，一对家谱，年前是一家，甚至辈分都能弄清楚，这纽带就又联系上了。

家谱的另一个功效是作通婚证明。两家人谈婚论嫁，怎么知道是不是门当户对啊？看家谱。哎，你祖上是弘农杨氏，正好我祖上是乌衣巷老王家，可以通婚。而这套宗族制度，就这样上至庙堂，下至江湖，形成了中国人独特的家国一体的宗族文化。而即使开枝散叶到了海外，这纽带都不曾断绝。

而宗族制度的好处，我觉得有三个。一个是确定名分，订立家规，搞清楚上下尊卑才好交往，有了规矩才成方圆。

第二个是经济共享，尤其在古代科举社会，一个家族要想出人头地，就得靠读书人考取功名。然而单个家庭供不起一个读书人脱产学习，这就要举家族之力。而当读书人功成名就了，还需要反哺家族。所以才有了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这些习俗一直流传到现在，只不过与现代文明格格不入了。比方说那些反哺家族的读书人，如今就变成了城里姑娘避之唯恐不及的凤凰男。

宗族制度的第三个好处，是信用背书。中国人办事，不靠契约靠关系，有人好办事，而这关系，就是拐弯抹角地攀亲戚，我姥爷也姓毕。没有关系，你连礼都送不出去，我怎么信你不会出卖我？因为你是我大哥的表舅的三外甥的二姐夫。据说东南亚华人做生意，啥签合同都不需要，就看有没有宗族关系，就信这个。

了解了中国的宗族文化，我们才明白东叔的权力来源，不是因为他是村主任，而是因为他是族长。我们也才明白黄毛被逐出家族为啥如丧考妣，因为他损失的不光是族里分给他的产业和福利，还有整个家族的信用背书。对于一个生长于宗族文化的人来说，这是最大的惩罚。

新文化报评论员牛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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