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眼农妇向初恋求种,莫言白狗秋千架写
“我正在期上……我要个会说话的孩子……你答应了就是救了我了,你不答应就是害死我了。有一千条理由,有一万个借口,你都不要对我说。”
这是莫言的短篇小说《白狗秋千架》的结尾。说这话的,是一个独眼的农妇——暖。
暖曾经是个美丽的农村姑娘,身材婷婷如一枝花,双目皎皎如两颗星。
在她十八九岁的时候,跟“我”去村外的场地里荡秋千,不料绳子断了,暖从秋千上摔进了刺槐丛中,一根槐针扎进了她的右眼,从此就成了半个瞎子。
十年后,“我”成为了一名大学讲师,衣锦还乡。当“我”再次看见暖时,才知道她嫁给了一个哑巴,生了三个同样是哑巴的儿子,成为了辛苦而沧桑的农妇。
暖对自己的现状并不满意,在与“我”的对话中,充满了悔恨和不甘。于是才有了小说的最后一幕,“我”被那条见证了秋千事故的白狗带到了高粱地,暖开辟了一张高粱铺就的床,想让“我”满足她的心愿,帮她生一个会说话的孩子……
小说写到这里就结束了,“我”会不会跟她在高粱地里发生关系,是个悬念。
从情感道义上来说,暖右眼失明,“我”有一定的责任。再者,“我”从前是喜欢她的,她是“我”的初恋,多年后重圆旧梦,也是一件美事。
但从现实功利上看,他们的身份地位相差悬殊。“我”是大学讲师,她是独眼农妇。而且“我”有一个未婚妻,她也已经是三个孩子的母亲了。两人如果发生了关系,是件很尴尬的事。
面对故乡昔日的恋人,最残忍的事就是看见她容颜衰败、生活凄苦。因为初恋在人心里往往是神圣的、美好的。
而如果不是被命运逼到了绝境,谁会抛下被爱者的骄傲,向曾经的追求者,提出如此卑微的请求呢?
01
小说中,暖与“我”从小一起长大,是同一个村子里的人。
暖的初恋不是“我”,而“我”的初恋却是她。
在“我”19岁,暖17岁那年,一队队解放军,一辆辆军车,来到我们村里。
英俊的蔡队长带着几个文艺兵住在暖家里。
蔡队长是个仪表堂堂的美男子,四肢修长,面部冷峭,胡茬子总刮得青白。
暖容貌出众,又能歌善舞,很快就与蔡队长坠入了爱河。
队伍开走的前一个晚上,蔡队长抱着暖的头,亲了一下,送了她一个牛角梳,他许诺等年底征兵时,就把我们招去当兵。
暖心里盼着:“当了兵,我就嫁给他。”
可她等了一年半载,蔡队长并没有来,也没有任何消息,他或许早就忘了。
在蔡队长的事情落空后,暖与“我”日益亲密,又幻想嫁给“我”。
她自信地说:“他不要我,我再嫁给你。”
像许多青春期的男孩子一样,“我”嘴上说着不要,心里却被暖的女性特征所吸引——你那花蕾般的胸脯,经常让我心跳。
然而,随着秋千事故的发生,暖瞎了一只眼,“我”考上了大学,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远……
02
对于秋千上的意外,“我”想过对她负责,上了大学后,仍然与暖保持着通信。
但暖却出于自卑,觉得配不上“我”了,就不再回信。
暖与“我”断了联系后,嫁给了一个哑巴。
小说中没写暖是出于什么原因嫁给哑巴,但我们可以猜测,一个独眼的农村姑娘,失去了美貌的价值,也没有工作所带来的底气,只能任人摆布。
独眼嫁哑巴,弯刀对着瓢切菜,在外人看来,谁也不委屈谁。
然而,暖的哑巴丈夫不仅仅是身体残疾那么简单。
哑巴是个满腮黄胡子两只黄眼珠的剽悍男子,他说不出话来就像狗一样“嗷嗷”地叫,发起脾气来就乱打人——“亲能把你亲死,揍能把你揍死”。
为了喂暖一颗糖,他会左手揪住她的头发,往后扯着,使她的脸仰起来。右手把那块糖送到自己嘴边,用牙齿撕掉糖纸,两个手指捏着那块沾着他粘粘口涎的糖,硬塞进她的嘴里。
哑巴与客人对坐时,天气一热就脱了上衣,双手搓着胸膛,搓下一条条鼠屎般的灰泥,他还不时地伸出蜥蜴般灵活的舌头舔着厚厚的嘴唇……
面对这样的丈夫,暖得不到爱与尊重,只有无尽的屈辱与伤害。
而更让她绝望的是,她也无法通过生育来改善自己的现状。
在嫁给哑巴的第二年暖就怀了孕,一胎生了三个儿子,按她的话来说,“吐噜吐噜,像下狗一样。”
这三个儿子,要哭一齐哭,要吃一齐吃,只有两个奶子,轮着班吃,吃不到就哭,暖的胸部就这样垮了。
而且这三个儿子都随父,脸显得很老相,额上都有抬头纹,下颚骨阔大结实,一个个又呆又聋,不会说话。
为争夺掉在地上的一块糖,三颗光脑袋挤在一起攒动着,像三只羽毛未丰、性情暴躁的小公鸡。
03
人在身处绝境,看不到希望的时候,会拼死抓住一切能够借力上升的东西,哪怕这需要丢掉尊严来换。
十年前,从暖拒绝给“我”回信的事情看,她是个自卑敏感,又自尊心强的女孩。
十年后,她做出高粱地里向“我”借种的事,可见她敏感的自尊心早已被磨砺。
生活的苦,让她明白:活得好比维持自尊更重要。
“我”是怀着年少时的美好记忆回到家乡来探亲的,目睹了暖的一切不幸,以怜悯、内疚、痛惜,来治愈自身良心的不安。
但是,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真正可以对一个人的伤痛感同身受。
对于暖的哑巴丈夫,尽管我目睹了他的种种不堪,仍然宽慰自己:
“他虽然哑,但仍不失为一条有性格的男子汉,暖姑嫁给他,想必也不会有太多的苦吃,不能说话,日久天长习惯之后,凭借手势和眼神,也可以拆除生理缺陷造成的交流障碍。”
对于暖的三个又哑又呆的孩子,“我”也是言不由衷地说:“他们都很可爱……”
可是对于暖来说,丈夫和孩子都是她苦难的根源,促使她命运不断下坠的累赘。
“我”的同情怜悯,并不能让暖的生活有丝毫改变。按暖的话来说,“我”帮她生一个孩子才是救了她,否则就是害死她了。
这对于“我”来说是道德绑架,对她来说却是活下去的希望。
而暖最后大概率又要失望了,因为你万箭穿心,你痛不欲生,仅仅是你一个人的事,别人没有义务拯救你。
昔日的青梅竹马,同窗好友,被命运的巨轮推动,分道扬镳后,再也不是当年的同路人了。
高粱地里,面对暖的献身求种,“我”的表现是浑身发紧发冷,牙齿打战。他看暖的那只假眼,没有生命,浑浊地闪着磁光……
世态本就如此,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没人有义务拉你一把,我们最终只能自己去消化只属于自己的苦难。
女人幻想用性关系来改变命运,这本质上是把改变命运的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
而只要是靠别人生存,命运就永远无法掌握在自己手里,生活也就容易悲苦,一辈子风雨飘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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